关于中国构建原油期货市场的思考
注:以下为笔者接受《中国海洋石油报》记者采访的记录,尚未发表,谢绝转载。
背景:
证监会主席郭树清在2012年湖北省资本市场建设工作会议上表示,今年将大力推动期货市场发展。他认为:“我国现在每年新增原油消费绝大部分依靠进口,进口量之大占到全球新增产量的70%到80%。目前亚太地区也有一些国家或地区推出了原油期货,但都是区域性市场。年内我国将继美国、英国后推出第三个全球性原油期货市场,以争夺原油定价权。”
据报道,目前发改委、国家能源局会同有关部门已向国务院上报了开展中国原油期货市场建设筹备的请示,待批复同意后即可推动开展相关工作。
目前上海期交所已确立"国际平台、净价交易、保税交割"的原油期货方案,即交割标的物选取中质含硫原油,采用人民币或美元计价和结算,争取外汇实行总额控制、统一监管、敞口额度内自由兑换方案,实行保税原油实物交割,使境内、外投资者都能有效参与市场。
问题:
1、在现有条件下,中国建立原油期货市场面临那些风险和困难?
原油期货市场的建立一般而言有三个前提条件。一是原油价格充分市场化且波动较大,导致市场对通过原油期货进行套期保值或投机的需求旺盛;二是市场流动性强,有大量的买家或卖家愿意积极参与;三是具备进行实物交割的可行性与潜力。而从目前来看,中国在这三个前提条件上都面临一些困难与挑战。
首先来看原油价格。目前国内原油价格依然存在管制,基准价格仍由发改委制定。基准价格的形成与国际原油价格的波动相比,仍有一定的时滞。目前中国石油行业流通体制的现状是,三巨头垄断了原油和成品油90%的油源,并主导了油品的批发权,只在终端零售环节开放市场。而获得成品油批发零售许可证的其他企业也必须依附于三巨头,短期内难以成为独立的市场主体。如果不能解决石油市场的开放问题,那么即使形成了基准价格,这也是有偏的,并不具备代表性;
其次来看流动性。一方面,国内参与者参与意愿有限。三大石油巨头几乎垄断了国内的油气资源,它们通过参与原油期货交易市场来对冲风险的动力有限。另一方面,能否吸引足够多的外国投资者参与,以确保中国原油期货市场是一个国际性市场,而非区域性甚至国别性市场,依然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而换种角度而言,如果真的有大量外国投资者参与进来,那么跨境投机性炒作的结果可能形成系统性风险。
再次来看实物交割。在当前的市场格局下,除拥有原油进口权的五大国有企业和拥有非国营原油贸易进口权和配额的企业可以参与保税交割外,其余参与者无法进行交割操作。
除上述三个层面之外,不得不提的是来自国内三大石油巨头的阻力。三巨头担心,一旦启动原油期货交易,中国政府可能会放开国内原油进口权,进而对前者的既得利益造成冲击。
此外,目前原油的进口与销售等政策掌握在发改委手里,消费大头由三巨头掌握,且进口原油只能由中石油、中石化两大公司使用。如何平衡发改委、证监会、三巨头之间的利害关系也是一项挑战。
2、如何规避风险、解决问题?
第一,进一步完善国内原油市场的价格形成机制。让原油价格的变动更加及时、更加充分地反映市场供求的变动,让国际原油价格向国内原油价格的传导机制变得更为透明、畅通。
第二,建立用美元计价、用人民币结算的方式。通过用美元计价,方便中国原油期货市场与国际市场接轨,有助于吸引国外投资者参与。通过用人民币计算,方便国内企业参与交易。
第三,努力调动三大巨头参与原油期货市场的积极性。毕竟,中石化目前将近80%的石油依靠进口,中石油也有一部分进口量。对这部分进口原油,三巨头依然有对冲风险的动力。
第四,为解决原油期货的交割问题,中国政府应加快国内原油市场的开放,特别是原油市场对民营企业的开放。
第五,进行充分、严谨的制度设计与论证,实施严格、前瞻性的审慎监管,以及时发现并抑制系统性风险的累积。例如仿效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的做法,实施投机持仓限制。
3、有一种声音认为,有了原油期货并不代表有了“定价权”和“话语权”,您怎么看这一观点。
定价权与话语权本身都是非常模糊的概念。例如在当前国际原油市场上,原油价格到底是OPEC国家说了算、是由石油期货市场说了算,是由国际地缘政治形势说了算,还是由美元汇率强弱说了算?换言之,国际原油价格是由供求因素与计价货币强弱等因素综合决定的,难言是由特定一方决定的。不过,哪个国家拥有规模较大、流动性较强的原油期货市场,就可能对原油价格波动掌握更多的相关信息,也具备了影响价格波动的潜力。
中国目前是全球原油市场的一个净进口国,原油价格上涨与原油价格频繁波动都会对中国的整体福利造成不利冲击。中国要想增强对全球原油市场的影响力,可能需要做好以下几方面工作:第一,通过发展新能源、提高能源使用效率来降低对进口能源的依赖程度;第二,通过与其他全球原油的净进口国合作,来维护国际原油市场的价格稳定;第三,通过与特定的原油出口国加强合作来保障原油的可获得性;第四,增强海上军事力量来保障进口原油的渠道通畅;第五,通过放松对国内原油市场的管制、打破国有企业对国内原油市场的垄断等来塑造一个竞争更为充分、主体更为多元化的国内原油现货与期货市场;第六,继续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并最终实现国内原油期货市场的人民币计价与结算。毕竟,以美元计价的石油期货价格依然会受美元汇率波动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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